慕森

糊穿地心也绝不弃坑的小写手/致力于钻研张勇老师书籍、影视作品《贵婉日记》《天衣无缝》

262:人证

朱润芳乐观地认为自己刚才先发制人,留下礼愚善于撒谎的假象,而且李副官是受潘司令的旨意行事,他必然不会同意这种荒诞的、无理的要求。可她万万没有料到,李副官居然伸出双手把礼愚搀扶起来:“只要你把幕后的‘鬼’揪出来,我可以保护你和家人的绝对安全。”

礼愚耸着肩做了一个深呼吸,趁着李副官转身倒水的时机,又一次回头望了雷耀坤一眼,仿佛是在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雷耀坤想到自己已经销毁了母带,礼愚就算说出真相来,也是无凭无据,难以让人信服,只是会惹出不小的麻烦。他没有理会礼愚的暗示,冷漠地环抱着手臂,静观其变。

李副官左手端着一杯水,正要递过去时,礼愚昂首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指使我的人是——”

“砰!”

刺耳的枪声响起,一颗子弹从礼愚的左侧太阳穴射入,“噗”地穿过整个脑袋,在右侧面部撕开了一道碗口大的血洞。礼愚瞬间软瘫在地,四肢稍有些许抽搐,但鼻腔里只剩下往外出的气。

朱润芳在千钧一发时夺走了雷耀坤的配枪,一发命中。

礼愚在中弹的瞬间并没有立即死亡,他拼命抬手指向雷耀坤,可李副官拔枪指着朱润芳,根本没注意躺在地上的礼愚。

门外,一众持枪卫兵涌来,见地毯上黏糊着大滩血与脑浆,无不恶心得缩在外面警戒。

雷耀坤抡起手臂,使出十足的力量狠狠甩了朱润芳一巴掌!

“你这个狐狸精,你是不是日本特务的女人?!”雷耀坤从她手里夺回自己的配枪,直捣她的太阳穴,“这家伙马上要说出是谁指使他的了,你在这时候毙了他,是何居心?!”

李副官眼神如刀,雷耀坤侧目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叮——”的一声,朱润芳吓得浑身一缩,雷耀坤叫骂道:“妈的!关键时刻没子弹!”

雷耀坤大步流星地走到李副官身边,伸手要拿他的配枪来处决朱润芳。李副官往后退了一步,把枪收回枪套内:“哼,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对女人使用暴力。”

雷耀坤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这一出“闹剧”远远超出了他能掌控的范围。潘司令就在同一楼层内,此时还不知是何感想,而自己究竟该怎么做,雷耀坤对此没有任何预设。

朱润芳眼中噙着泪,语音微颤:“二位长官,来司令部之前,我也审讯过礼愚,他一会儿说是雷处长指使他这么做的,一会儿又说是贵翼指使的,甚至还说是潘司令让他这么做的。礼愚污蔑领导干部,劣性不改,我这么做,是在为党国铲除祸害……”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轻,慢慢低下了头。

雷耀坤转过身去,见哀哀轻泣的朱润芳脸上浮肿着巴掌印,心中也有点难受,可他还是摆出很冷漠的态度,踱步到她面前:“别解释了!礼愚是满洲人不假,可你呢?你们蛇鼠一窝!真以为把我弄死了,就能坐上我的位置吗?!”

僵持之下,一名卫兵低着头走到李副官身边与他耳语。

潘司令原本只是想借此机会教训一下雷耀坤,让他把伸长的手缩回去便罢,所以才委派李副官替他出面。听到枪声后,潘司令误以为李副官开枪毙了雷耀坤,心中大骇,又碍于自己不便出面,赶紧差遣办公室门口的卫兵前来打探情况。得知死者是一名侦辑处的底层人员后,潘司令长舒了一口气,又怕这事再“发酵”下去还要出人命,马上让卫兵替自己给李副官捎几句话。

支走卫兵后,李副官“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鄙夷地看着眼前这对男女:“潘司令这几天眼皮一直在跳,就是担心蒋教官的安全。这要是在他的地盘上出了问题,他怎么向南京交代?好在潘司令不计前嫌,不计较你们侦辑处的那点破事!走吧,这样的事不许再出现第二次!”

雷耀坤满脸难堪地并腿立正道:“请潘司令放心!以后蒋教官的安全就交给我们侦辑处!”

李副官低头看着尸体的血迹逐渐染脏地毯,他皱着眉头朝门外的卫兵们喊道:“都把枪放下!警戒人员全部回岗位去,其他人拿上工具进来打扫!”

堵在门口的卫兵们散去了,雷耀坤心情复杂地独自往外疾步走去,朱润芳捂着肿胀的脸,朝着李副官微微鞠了一躬,小跑着追出去。

 

回到侦辑处内,雷耀坤匆忙将一沓法币塞进信封里交给朱润芳:“把抚恤金交给那个老太婆,马上打发她走。对内就说礼愚辞职带母亲回老家治病去了,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真相。”

朱润芳捏了捏信封的厚度,不过是普通家庭的一个月生活费而已。她知道侦辑处乃至保密局都存在严重克扣抚恤金的事实,可礼愚是替处长顶罪而死,最后竟也落得这般凄凉的境地。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那礼愚的骨灰……”

“骨灰?!”雷耀坤脸色一沉,劈头盖脸地骂道:“我们在司令部宣称他是勾结日本特务的败类,司令部没把他挫骨扬灰就不错了!”

半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已经背负骂名离开了人间,连一点念想都无法给家人留下,朱润芳心里百感交集,嚅嚅地应道:“属下明白。”

“快去快回,待会把因公牺牲报告补上,我来批条子。”

“是。”

朱润芳拿着信封转身要走,雷耀坤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忽然用很罕见的柔声细语叫道:“润芳,等一下。”

朱润芳被这语气“吓”到了,她刹住步伐,眼睛低低地看着地板,缓慢转身。

雷耀坤悄悄做了一个深呼吸,走到她的身旁,很不自然地抬起右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可手指不受控制地在空中僵了几秒,最后只是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她的皮肤,立刻用闪电般的速度缩回了手。

“脸还疼吗?要不要拿冰毛巾敷一下?”

尽管雷耀坤的“关心”显得非常干涩,丝毫没有真情实意,可朱润芳心中的委屈和埋怨都在脸庞被触碰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转而变成了同情。

她原以为眼前这位心爱的男人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只会拿女人撒气的暴力狂,而雷耀坤刚才的举动分明是在向她进行无声的道歉。这种放低姿态的做法使她非常感动,她的眼角溢出泪来,对雷耀坤的爱意顿时又浓厚了三分。

“我没事……处长,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难,但我想告诉你,无论未来有多难,我都会陪你一起走下去。”

朱润芳泪痕满面,嘴角却扬着笑容。雷耀坤抿着唇看她,思索了片刻才把她搂进怀中,低语道:“幸好今天有你在。”

淡淡的烟草味悄无声息地钻到鼻子底下,朱润芳竟不觉得讨厌,反而有了一种双脚踩在地上的踏实感。在那柔声细语的安慰中,长期缺乏父爱的朱润芳把雷耀坤当做“替代性的父亲”并产生了移情,此时此刻,她就像一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贴在父亲宽大厚实的胸前,满足了她内心对于父爱的全部渴望。

于雷耀坤而言,爱情是男人灵魂的麻醉剂,是男人事业的毒药,纵使他的内心万分抗拒这种亲密的关系,却还是要用以假乱真的态度来迷惑这枚“棋子”。虽然他从未谈过恋爱,但也看过爱情类的电影,他模仿着那些男主角的动作,不紧不慢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礼愚的母亲在会议室里闹腾了很久,此时已是精疲力竭,像一具木偶般呆坐在靠背椅上。

朱润芳带着装有抚恤金的信封入内,老妪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赶紧起身跑过去。朱润芳眼疾手快地关上门,老妪见出路没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啊——啊——”地嚷叫着。

老妪的年纪和自己的母亲一般大,从中学时就逃离原生家庭的朱润芳十余年没有再回去过,她曾经痛恨母亲的软弱无能,而望着眼前这位“母亲”的憔悴面孔时,又忽然心酸得厉害,止不住地幻想着自己的母亲是怎么度过“失去”孩子的漫长岁月。

朱润芳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把信封强塞进老妪的手中,即刻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她的表情。

老妪用僵直的手指费劲地掀开封舌,一沓崭新的法币露了出来。老妪跟随朱润芳来侦辑处时听到的理由即是“儿子出事了”,她瞬间明白礼愚再也回不来了,精神上又一次受到强烈的刺激,发冷的手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哆哆嗦嗦地往后栽倒,险些晕过去。

老妪在地上左右翻滚着,两只手掌不住地拍打着地面,她的嘴张得极大,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朱润芳扭着头看她,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老妪倒吸了一口气, 总算哭喊出声来:“我的儿啊——你就这么走了——啊——你让我怎么办啊——我的儿啊——”

老妪悲悲切切地哭得十分伤心,而礼愚连一捧骨灰都没能留下,就像朱润芳从学校逃走的那一天也没有任何东西给自己的母亲留下一般。特训班不允许学员流下一滴眼泪,朱润芳因此练出了一副铁石心肠,可眼前的场景无时无刻地触动着她的心,她禁不住吸了一下鼻子,也随着那哭声抽噎道:“阿姨,礼愚他……他是为了保护处长才牺牲的!虽然他尸骨无存,可他是党国的英雄,是我们的榜样!”

善意的谎言从朱润芳的嘴里编造着,可才说没几句,她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不知哭诉了多久,朱润芳看到窗外的天色渐晚,便掏出手绢擦了擦脸,开了门缝叫人去备车。

十分钟后,朱润芳搀扶着双眼红肿的老妪坐车驶向火车站。买完车票,朱润芳亲手把装有抚恤金的信封藏到老妪的衣服内兜里,又耐心地对她叮咛了一番,目送她登上了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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