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森

糊穿地心也绝不弃坑的小写手/致力于钻研张勇老师书籍、影视作品《贵婉日记》《天衣无缝》

264:额外关照

李副官说得口干舌燥,却见潘司令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指间的雪茄也自顾自地燃烧着。李副官误以为潘司令睡着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替他拿条毯子盖上,刚走出一步,潘司令忽然睁开眼睛问道:“南京的医疗水平能有上海好吗?”

李副官紧张得咽了口唾沫,赶紧站回原位,继续汇报道:“经调查,南京的这家精神病防治院只是借用了中央医院的病区开设了几十个床位而已,他们冠冕堂皇地在医院大门增挂院牌,但整体设备和环境确实不如上海的普慈疗养院。”

“把亲大哥一个人扔在南京,平时能照顾到吗?”潘司令冷哼一声,将雪茄塞进口中深深吸了一口,白烟从唇齿间快速涌出,“绕来绕去,就是不愿意送到上海来,这分明是在躲着我嘛。”

他的语气甚是严峻,李副官不知该如何接话,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闭着眼睛的潘司令陷在真皮沙发中吞云吐雾,在死一般的寂静下,李副官忍不住连天的哈欠,只能尽量把嘴张大,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来。

“现在几点了?”

潘司令忽然发问,李副官一个哈欠还没打完,赶紧往落地钟的方向看了一眼,压着倦意浓浓的声音答道:“快四点了。”

“你把证件带上,坐夜间火车马上动身去南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方宇铭给我弄到普慈疗养院去。”

李副官头脑昏昏沉沉的,一时理解不过来,脱口而出道:“司令这是?”

“我身为最高司令长官,一手紧握军权,一手体恤下属,倾注真情,严中有爱,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八年抗战,不就是为了让全天下的百姓能够过上团圆的日子吗?还有,方宇铭未来的住院费、医药费,全部算到司令部的开支里。”

潘司令说得振振有词,把自己描绘成一个爱国爱民的高大形象,而李副官深知他的另一层意图,也不敢多话,连忙道:“是,属下马上去办。”

李副官快步返回佣人房内,满脑子都是潘司令特殊的“治军方针”,即让所有下属都对他感恩戴德,并借机把大家的亲属都控制在他的手心里

对于潘司令的想法,李副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潘司令近些年来借着合适的契机往各大机构“塞人”任职,无非是想等这些门生故旧站稳脚跟、开始发家致富后,返回来“孝敬”自己。他明知贵翼的性情,却还是把蒋尚勋“引荐”过去,全然是仗着自己和他称兄道弟的交情,而那盘录音带虽然以礼愚之死结案了,但贵翼的夫人听过录音带内容这事就像一根芒刺扎在背上,他生怕贵翼会对自己产生隔阂,便想出了这招一举两得的方案。

 

翌日下午,方宇铭被李副官安排住进了上海普慈疗养院的单人病房内。潘司令很欣慰李副官的办事效率,委托他把这则消息告知贵翼的夫人。

李副官来到电讯监察科对兰枫胡编乱造了一通,无非是说潘司令这么做是为了方便他们兄妹两人见面,工作时没有后顾之忧,上海的医疗水平更好等等,以掩盖司令部对她“先斩后奏”的做法。

虽然李副官详细说了疗养院各方面的安排细节,信誓旦旦地保证每天都会有护工照顾方宇铭的饮食起居,可兰枫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潘司令对自己的额外关照并非嘴上说得那么简单——自己是冒名顶替的“方一凡”,可方宇铭是真实存在的,他表面上受着潘司令的恩惠,实际上却成为了他们手中的人质。

由于这件事远远超出了她能做决定的范畴,回到家后,兰枫迅速将此事告知贵翼。

贵翼和兰枫在七月份“结婚”后,因为听兰枫说方宇铭得了精神病,他为了给这位称得上“大舅子”的老同学带来更好的医疗条件,私下委托苏医生帮忙联系了几家针对精神疾病治疗的国内医院,从各方面利弊进行对比后,托朋友把他从广州接到“卫生部南京精神病防治院”——这是全国首家公立精神病院,国内的数名专家都云集在此。

方宇铭才住进去两个月,现在又被潘司令以“好意”为由调到了上海来,贵翼同样顿悟了潘司令此举的真正用意。

 

第二天清晨,三人早早起床,为了不惹人注目,贵翼不带一兵一卒,特地嘱咐林景轩驾驶不起眼的庞蒂克。

普慈疗养院是远东最大、设备最完善的精神科专科医院之一,整体占地面积足足有100亩。穿过东边的黑色铁门,几幢清水红砖外墙的西式建筑即是病房,往里驶去,圣母雕像坐落在西式花园内的一座天主教堂前,她慈爱地张开手臂,与病房的黑色钢窗带来的冰冷感截然不同。

李副官只是粗略地提及过门牌号,林景轩掌着方向盘,探着脑袋盯着每一栋“红房子”门口的英文门牌,兜兜转转饶了好几圈才找到方宇铭的所在地。

由于这里是教会医院,三人刚踏入楼内,马上有一名眉高眼深、鼻子秀挺的修女前来引导。此人身披修女服,头戴白色头巾,胸前挂着十字架,虽然略懂几句中文,声音里夹带的西方腔调却让林景轩听得愈发糊涂,索性直接用英语和她交谈。

修女有着极好的素养,秉承着圣洁、仁爱的心态,不仅为他们带路,还热情介绍了方宇铭所在的头等病房的特殊之处——人有三六九等,医院也不例外,头等病房的患者可以享受较为平和的药物治疗,普通病房的患者至多只能接受电休克和胰岛素休克两种疗法,由于价格不菲,大部分患者还是以“关、押、捆、绑”为主要措施。

虽然走道上空空荡荡,可两侧的病房却时不时传来稀奇古怪的的喊叫声。三人跟着修女走到尽头的几间头等病房,修女推开其中一扇门,只见一名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坐在床沿,目光呆滞地看着来客。

贵翼和林景轩在前几年看过方宇铭的照片,他所开办的纱厂因为改造生产线制作军装支持抗日将士而登过报纸,那时的方宇铭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短短的八字胡上方架着圆框眼镜,长衫的胸前挂着精致的饰品,与几名军官站在一起显得颇有文人墨客的雅态。

现如今,一身纯白色病号服下的方宇铭看起来和六十岁的老人没有太大差别,两侧颧骨高高凸起,皮肤松垮垮地挂在脸上,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生气,对来客的拜访也毫无反应。

修女转身离开时,忽然有名穿着酒红色旗袍、烫着一头卷发的女人从床铺另一侧的底部站了起来。三双眼睛与她的目光“撞”在一起,他们默契地站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

由于大家都不知道这女人是谁,贵翼悄悄捅了捅林景轩的胳膊肘,示意他去搞清楚情况。

林景轩看那女人手里拎着一条散发热气的毛巾,地上的脸盆盛着水,误以为她是方宇铭在上海的亲属,正准备主动说明来意,却被那女人抢先一步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女人紧绷着一张脸,声音里满是警惕。林景轩往病房里走近两步,微笑着解释道:“你好,我是方宇铭的同……”

林景轩本想说自己是他的同学,可“学”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女人迅速俯身拎起脸盆,“哗——”地把整盆水泼在林景轩身上,门外的贵翼和兰枫没有料到这个结果,却很默契地同时往左右两侧躲开。

水温不烫,却把林景轩浇成了“落汤鸡”。他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女人的鼻子骂道:“你有病啊?!有病就老老实实接受治疗,别出来乱‘咬’人啊!”

那女人毫不示弱,叉着腰骂了回来:“你才有病呢!一楼是登记大厅,赶紧去找医生挂号开药吧!都给我滚,滚出去!”

林景轩“嘿”了一声,正要发作时,想到三令五申不许对女人动粗的贵翼就在门外,他伸手抹了把脸,强行压下火气,正准备好声好气解释自己的来意时,一条湿漉漉的毛巾“啪”一下又盖到了他的脸上。

这番侮辱性极强的行为把林景轩彻底惹急了,他把毛巾往地下狠狠甩下去,正要撸起袖子找她讨公道时,一双强有力的手从背后摁住他的肩膀,低语道:“景轩,你先出去收拾下,我来和她沟通。”

林景轩被推出了门外,贵翼气定神闲地向那女人走去。她抓紧往四处看了看,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扔了,索性绕过床尾,站在方宇铭的面前张开双臂:“别以为你们打着‘肃清’的名头就可以胡作非为!从广州追到这来,把他折磨得还不够惨吗?!政府都放过他了,是谁给你们权利把他往死里整啊?!”

这女人口中的“肃清”二字让贵翼心中暗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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