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森

糊穿地心也绝不弃坑的小写手/致力于钻研张勇老师书籍、影视作品《贵婉日记》《天衣无缝》

102:细胞渗入

1947年5月中旬,上海万国公墓内。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墓地内芳草萋萋,小道旁树木参天。苏梅身着素色简服,沿着石阶拾级而上,不时有几阵风吹过耳际,带来丝丝阴冷。

苏梅从包里取出一块手帕仔细擦拭着墓碑上的尘土,不多时,又取来一束白菊轻轻放置上去。

白酒、水果、香烟悉数摆开,整整十一年,苏梅从未放下过心结。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刘玉斌的名字,大理石的冰凉逐渐传递上来。

苏梅噙着泪:“玉斌,对不起,清明实在太忙了,都没能来看你。”

杯中酒被倾倒在了墓前,苏梅轻叹了一口气:“你总是嘱咐我少喝点,对胃不好,我每次都说你婆婆妈妈的像个女人。可你走了以后,再也没人和我说这些话了。”

苏梅抓起剩下的大半瓶白酒,昂起头就往嘴里灌,火辣辣的刺激感不断从喉咙延伸下去,激起胃里一阵阵痉挛。

“玉斌,你走了以后发生了太多事,没办法一一和你叙述,不过有一件大喜的事情我一定要和你分享!我,侦缉处的处长苏梅,成功抓获了一名共党的联络员!他的位置非常重要,他所吐露的情报足够我加官进爵。”

面对墓碑,苏梅的眼里忽然闪烁起了异样的神采,她下意识地将军姿站得笔直:“你知道的,我要的从来不是苟且活命,而是繁花似锦的远大前程。”

临走前,苏梅环顾着周围的座座陵墓,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向刘玉斌的墓碑,轻声细语道:“这里总归是嘈杂拥挤了一些。等我把共产党领导一网打尽后,再向潘司令邀功领赏,到时候一定让你住进独门独院的清静地。”

 

5月初,经过一路的舟车劳顿,贵翼和林景轩时隔近两年终是回到了熟悉的上海。刚走到军械司大门口,立即有两名勤务兵各捧着一套新款美式军装来到二人面前。

早在3月时,国民政府在南京召开的六届二中全会上就提出了对军服重新进行规定并统一制作的要求,只是出于过渡时期,重庆还保留着仿德式的旧军服,而上海军部已全面换新。美式军服采用了大帽檐和新式帽徽,保留了立领中山装的设计,取消领章而改为领花和软肩袢。

贵翼的将官军服上别着两朵金色的梅花形领花,林景轩的校官军服上别着两枚形似竹节的交叉横杠领花。二人在卫生间内更换好了新军服,神采奕奕地迈步走在军械司大楼内。

听到走廊上士兵们恭敬地叫着“贵军门”,同样身着新军服的江绍成迅速从办公室内推门而出。

久别重逢,江绍成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反而是一把将贵翼拽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内,砰地关上了门,独留林景轩在外。

林景轩识趣地四处走了走,军工署内部已经重新装修了一番,贵翼办公室的门牌已经摘掉了“副司长”的旧门牌,重新钉上了崭新的“司长”鎏金门牌。

几名勤务兵端着数盆观叶植物进入贵翼办公室内,其中有一位勤务兵对林景轩嘱咐道:“林副官,这是潘司令从国外引进的花叶万年青,观赏性很好,特地嘱咐我们给军门的办公室放上几盆。您和军门千万别碰它的叶子,会引起皮肤过敏的。”

林景轩应声说好,随即又闲逛起来。

江绍成在办公室内紧皱着眉头,贵翼正想对他说些寒暄的话,却被江绍成抢先一步:“军门,就在你们赴重庆任职期间,侦缉处暗中吸纳了大量CC系成员任职,逐渐替换掉了原来的草包。这半年来,他们的剿共能力飞跃,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贵翼还没有亲身体会过这等恐怖,他对此并不在意,反而面带笑容:“参谋长,我现在可是……”

“我知道,你的党内身份已经正式启用,组织让我们务必要小心,万万不可走错一步。”江绍成谨慎地压低了嗓音,“由于未来会有很多重要的军事情报需要直接上报党中央,组织上决定搭建起你与‘老家’的电台联络。为了更好的区分工作范畴,‘老家’那边安排了阿蒙赴上海负责电台工作。”

贵翼诧异地反问道:“新人?”

江绍成摆了摆手:“阿蒙早年在上海负责过多名情报员与‘老家’的联络工作,后来奉命回‘老家’避险,从此就留在了那边。他是‘老家’现在能够自由调派的人手中最熟悉上海的了。”

贵翼默默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办公室时,又被江绍成给喊住了。

“军门。”江绍成的语气渐渐冰冷起来,“我知道你背着我做过很多‘越界’的事。

“怎么?秋后算账啊?”贵翼嬉皮笑脸地转身看向江绍成。

“军门,我郑重的提醒你,对外必须守口如瓶,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成为焦点人物。尤其是对你身边的人……务必隐藏好你的身份。”

“我的好参谋长,你放心。”贵翼反常地伸手拍了拍江绍成的肩,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我会把这些人事物全都处理妥当的。”

 

当天晚上,回到官邸后的林景轩一直忙于规整各类从重庆带回来的物件,晚饭后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又马不停蹄地翻出铜熨斗,为贵翼熨烫新发的军服。

不多时,林景轩将铜熨斗里正在燃烧的木炭用水浇灭,小心翼翼地提起熨好的衣服往贵翼卧室走去:“哥,熨好的衣服我帮你挂回卧室里。”

书房内正在保养手枪的贵翼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倏地抬头高喊道:“景轩——过来一趟。”

林景轩挂好衣服,匆忙地从卧室小跑到书房内:“哥,怎么了?”

贵翼停下了手里的擦拭动作,稍稍迟疑了一下:“你还记得侦缉处的苏小姐吗?”

苏梅?林景轩下意识地僵住了。十一年前,自己的CC身份被苏梅识破,但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贵翼为何在此时忽然提起了她?

林景轩在快速思考后仍故作镇定地:“记得,怎么了?”

“我们去重庆的那段时间里,她大肆搜捕共党分子,深得潘司令的厚爱,现在都坐上处长的位置了。”贵翼深叹了一口气,“她最近像条疯狗一样满街乱咬,我们最好不要和她产生交集,免得通共的事被挖出来。”

林景轩大吃一惊,一瞬不瞬地盯着贵翼:“她?她可欠着我们一条命呢!”

贵翼往椅背上靠过去,轻轻摇了摇头,沉吟道:“永远别低估了女人的野心和事业心。”

 

每当火车进站时,奉命前来上海的联络员阿蒙都会在报童的手中购买几份当日的报纸。眼见一名名为了革命奋斗的同志惨遭飞来横祸,不是被枪击身亡,就是被逮捕后秘密处决,意志薄弱的阿蒙十分担心自己也会遭此厄运,惶惶不可终日的他逐渐产生了信仰的崩塌。

1947年初,中统局改头换面成为了党通局,陈立夫等人经过多方努力,终于保住了中统的核心框架。党通局实际就是缩减后的中统局,习惯上仍称为CC或中统,但仅保留能力最强悍的核心骨干成员。

在国共谈判完全破裂后,侦缉处奉反动派潘司令的指示,开始了又一轮剿共高潮。在充斥着CC成员的侦缉处内,受过CC顾指导亲自教诲的苏梅带领大家采用了“细胞渗入”法。

所谓“细胞渗入”,就是抓到人后立即带到附近旅馆突击审问,快速办理秘密自首手续后马上释放,使叛徒不被其所在的小组发觉,作为内线渗入中共地下组织。“细胞渗入”主张“自首政策”,通过恩威并施、软硬兼用的策略,能够快狠准地对共党造成多米诺骨牌效应的破坏,以此达到架空、瓦解的目的。

“细胞”叛徒深入共党内部的各个组织结构内,他们经过长时间的潜伏,顺利获取各位红色特工的伪装身份及所处敌营的具体位置,侦缉处有了准确情报,从此一抓一个准,上海地下党精心编织的情报网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经过几日的颠簸,阿蒙于5月上旬在上海站下车。为了安全起见,电台并没有携带在阿蒙身上,而是在他抵沪后由其他人送至阿蒙的住处。

阿蒙顺利通过了出站口的警察临检,提着行李箱坐上了一辆黄包车。组织上为他安排的住所位于苏州河附近,下了车的阿蒙七弯八拐地徒步进入老巷内。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老巷里一个人都没有。阿蒙放松了警惕,就在他打开住所的门时,一排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阿蒙。

阿蒙顿时冷汗直冒,他的牙关止不住地颤抖:“你们……要干什么?”

苏梅伸手拨开侦缉处的特务们,径直走到阿蒙面前,先是一把摘下了他的墨镜,随后又撕掉了阿蒙贴在唇上的假胡子。

苏梅狂妄地笑了起来:“亏你还是共党呢,你的警惕心也太差了。带走!”

阿蒙顿觉天旋地转——他万万想不到敌人居然渗透到了“老家”内部,一举供出了自己的行程。

阿蒙被带回了侦缉处内,审讯才刚刚开始,为了寻求政治庇护的阿蒙厚颜无耻地当即表示自己加入共产党属于“一念之差、误入歧途”,希望能加入国民党以“戴罪立功”。

苏梅对此很高兴,她要求阿蒙立下“投名状”。阿蒙信誓旦旦地:“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重大情报,以表明我的决心。”

苏梅饶有兴致地前倾身子:“说来听听。”

“共产党的电讯员一直在监听国民党的电台,你们所发出的各类情报都被第一时间送到了中共领导的办公桌上,所以你们在前线战场上才会处处碰壁。”

警备司令部经由侦缉处汇报而得知了上海境内的电台均被共党长期窃听,潘司令立刻下令所有电讯组秘密更换电台频率和密码本,并开启“无线电静默”措施。

这一变化打得地下党情报组措手不及。一夜之间,地下党再也无法从敌营的电台上获取任何情报。

 

翌日中午,一名神秘的长衫男子乘着黄包车来到苏州河附近的老巷内。他是奉命前来与阿蒙组合工作的译电员,他手里的皮箱装有简易电台,未来贵翼与“老家”的来往通讯都要依靠这部电台。

长衫男子不断拍打着木制房门,沉闷的咚咚声引得左邻右舍都探出脑袋一看究竟。有一位正在修剪花草的老伯慢悠悠地开口道:“别拍了,那屋压根就没人住。”

“老伯,我朋友写信说他搬到这里租住了。” 长衫男子抬头看了看门牌,“华阳路138号,没错呀。” 

老伯放下手里的园艺剪刀,背着手一步步蹒跚而来:“你肯定是记错门牌号了,这间屋子空了很久都没租出去。我家就在隔壁,要是有人住进来了,我能不知道吗?”

长衫男子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谢过了老伯,又去上海火车站查询了昨日的到站时刻表。阿蒙所搭乘的火车于昨日就抵达了上海,而阿蒙此时却不知所踪了。

长衫男子向上级汇报了阿蒙在苏州河失踪的情况,“老家”突感事态严重,暗中展开了党内甄别工作。为了确保译电员及密码本的绝对安全,“老家”迅速下令让长衫男子携电台转移,并隐秘地重新派出五人电讯组赴上海重新“接线”。

上海情报组目前已有四位发报员被侦缉处秘密逮捕并处决,幸运的是他们所属的小组及电台、密码本均没有暴露。这五人中,将有四人前去补充缺失的发报员位置,另一人则将顶替阿蒙,为贵翼和“老家”搭建起一条新的通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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