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森

糊穿地心也绝不弃坑的小写手/致力于钻研张勇老师书籍、影视作品《贵婉日记》《天衣无缝》

95:失踪

许立铭的尸体毫不避讳地横躺在小花园内,脖颈处留有很深一道紫红色的勒痕,没能闭上的双眼中透着惊恐。

连城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管都在砰砰地跳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感扑面而来——这是他叛离共党组织,师从军统宁海雨以来,第一次亲手处决掉一个活人。

连城的思维异常的清醒,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许立铭嘲笑自己贫穷时的那些讥讽言论,压抑了多年的憋屈仿佛顷刻间一泄而光。他抬头环视着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到后,便坐在花坛边上,慢条斯理地把鞋带重新穿回皮鞋的孔洞内。

几近凋零的观赏花被连城连根拔起,连城用一根粗壮的树枝在花坛里面挖出了一个两米长,半米深的土坑,尸体被大咧咧地埋在了小花园的肥沃泥土之下。连城又将那几株观赏花随性地浅埋进去,重新踩实了土层。

连城的衣裤和双手都沾满了褐色的泥土,特别是脚上那双本来锃光瓦亮的纯牛皮鞋已被泥土糊得脏兮兮的。回到家中的他十分反常地将洗漱用品和替换的衣裤全都装进了脸盆内,冷着一张脸来到了公共澡堂内。

“呦,连部长!您家不是有独立浴室吗?怎么来公共澡堂呀?!”曾经相熟的车间技工好奇地打量着连城,而连城却只是敷衍的点点头,没有作答。

澡堂的黄色灯光下,连城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任由过烫的热水滋打在身上。直到皮肤泛起了浅红色,他才回过神似的关掉阀门,随意地擦了擦身子便回到了更衣室。

澡堂门口的包子铺内,摞得很高的蒸笼从缝隙里不断冒出白色的蒸汽,香味四溢。连城的脚步不自觉地拐向包子铺,在面对老板娘“要几个?菜包还是肉包?”的提问下,连城几乎是脱口而出:“来二十个肉包。”

老板娘的嘴角顿时笑咧到了耳旁。

连城摸了摸口袋,不知是不是挖坑时把钱给弄掉了?早上放到口袋里的一叠钱币此刻只剩下了几枚硬币了。

“等一下……只要一个。”

连城的语气里透着十足的尴尬,老板娘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灵活打包着的双手也停在了空中。

“只要一个?”

老板娘的话里透着不敢相信的质疑,这让连城感到无地自容。

“是,只要一个。”

连城垂着眼把几枚硬币在不锈钢灶台上一字排开,老板娘瘪着嘴把多余的包子逐个放回原位,仅留下袋底的单独一个包子递给连城。

连城羞愧地接过袋子转身就走,多年前囊中羞涩的耻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诶——钱给多了!”

老板娘高声呼喊着,连城却越走越快。老板娘想要打开灶台旁的活动桌板追出去,但活动桌板的连接处似乎是被脱出的铁钉给卡住了,任凭老板娘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诶——前面那人!你的钱给多了!”

老板娘又喊了一嗓子,连城总算撇了撇头,不紧不慢地:“送你了。”

小花园内,连城坐在花坛边,他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唯一的包子,仿佛捧起的是自己脆弱不堪的自尊。

连城细嚼慢咽着,许立铭养的鸽群“咕咕——咕咕——”地飞到他的脚边,连城抬起脚一跺,鸽群呼啦一声瞬间散开,不一会儿又飞落到了花坛边,眼巴巴地看着连城手里的肉包子。

连城施舍般撕下包子皮的一角扔在地上,鸽群疯狂抢食着,连城的脸上绽出了戏虐般的笑意。

 

许立铭被领导以岗位技术人员过多为由而调离原有的车间后,同在一个家属楼的余承南很少有机会再和早出晚归的许立铭见面。

正值假期,余承南拿到了车间发给高级技术人员的补贴,他兴致勃勃地买了一块“三层肉”回到家中烹制。丙级家属楼近期新安装了煤气灶,余承南迫不及待地要体验一回城里人的感觉。

红烧肉经文火慢炖三小时,香味四溢。余承南端着一满碗的肉到楼下敲着许立铭的家门,又拍又喊,愣是没有任何回应。

住在许立铭隔壁的邻居听到门外的动静,开门出来解释道:“小许可能去城里了吧?阳台上晾的衣服好多天都没收。”

余承南道了谢,先把红烧肉端回家中,再特地跑到19号生产线的车间主任家里询问了一番,得知前几日许立铭确实报备了一次外出去县城购买自行车的行程,但是第二日一早就返回了军工厂,门卫的登记簿里也是白纸黑字,写得明了。

雁过留痕,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失踪。余承南担心许立铭在家中突发疾病或是遭遇意外,竟用两根铁丝撬开了他的家门,但屋内空无一人,只停放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余承南又快步行至楼顶上,鸽群见有人来了,瞬间蜂拥而至,咕咕叫个不停。余承南抓起放在墙角处的饲料桶,随手挥洒了一把出去,饿了好几天的鸽群发疯似的扑过去,甚至为了夺食而互相斗殴。

许立铭平时最宝贝这些鸽群了,从来不让它们受寒、挨饿。余承南很确信许立铭的失踪已经长达好几天了。

余承南找遍了军工厂内的每一个角落,毫无收获。他把连城的住所当成了最后的一丝希望,祈祷能在连城的口中得到一些线索。

富丽堂皇的大门打开,连城面对余承南连珠炮似的问话,脸上明显写着不悦:“你当我这里是警察局吗?我怎么会知道他去哪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余承南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你和他之间……不是有点矛盾嘛。”

“你也把我想得太孬了吧?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有必要和他过不去吗?”

伴随着响亮的摔门声,余承南灰心丧气地被阻隔在了连城的家门外。

 

余承南嘴上叼着烟,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家属院内。

“老子的工作手册你撕下来引火烤地瓜!别跑!老子今天打死你个龟儿子!”

大院内,一对父子在竭力追逐奔跑着,惊起鸽群纷飞。余承南脑子里忽然电光一闪,他想起了多年前许立铭曾和自己立下的约定。

那是连城刚当上小领导不久,生活作风开始奢靡享乐时,许立铭曾经一板一眼地告诫过余承南:“自从连城当了官,我是越来越觉得他不对劲了。有时候他看咱俩的眼神都透着一股杀气。”

余承南当时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甚至觉得许立铭是嫉妒连城的职称罢了。为了保险起见,许立铭和余承南约定:若有一天其中一方无故消失了,在此之前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写在纸上,再夹到工作手册里。

工作手册是一本极厚极大的册子,军工厂里每个人都有一本,但大家从来都不会去多去看它一眼。

余承南把未燃尽的烟扔在地上碾灭,风风火火地再次撬开许立铭家中的门,径直往他卧室里的书架走去。翻开笨重的工作手册,里面果然夹着一张薄薄的“密信”。

余承南的脑中“嗡嗡”直响。

信上的内容不多,只是大概阐述了许立铭在县城无意间撞见了连城和老禾在私售本厂所生产的通讯设备,还提到了连城宣称自己在重庆有一座美钞印刷厂。翻过信纸的背面,许立铭把“蜘蛛”两字写的很潦草,在这两字的边上还画满了问号。

“蜘蛛”是连城的党内代号,余承南捉摸不透许立铭的意思,但他隐约察觉到了连城的身份似乎并不是偏离信仰的共党分子那么简单。

余承南的烟瘾很大,每当自己陷入苦思冥想时,必定会一根接一根地边抽烟边思考。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余承南想到了家中的那锅红烧肉,那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回到家属楼内,楼梯转角站着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余承南虽然没有谈婚论嫁过,却也知道怀孕的女人不喜欢闻烟味,他礼貌性地扔掉了烟,径直上楼回家。

打开门,红烧肉浓郁扑鼻的香味直扑五脏六腑。余承南本着吃饱肚子再想办法的念头而脱鞋入内,却忽然嗅到了一丝古怪的臭鸡蛋味。

余承南不喜欢吃鸡蛋,正是因为曾经吃到过外表完好却内部发臭的煮鸡蛋,当场连刚吃下去的饭都呕了出来,故此,余承南对臭鸡蛋的味道十分敏感。

在没有安装煤气灶之前,余承南一日三餐都倚靠厂内的食堂,家中从来不囤积任何食物。余承南断定这臭鸡蛋味的源头来自新安装的煤气灶。

经过一番仔细排查,余承南发现煤气灶的胶管上有着好几道不易察觉的深而狭窄的裂缝。由于中午用煤气灶煮了红烧肉,胶管内还残留着一部分气体,它们正好从这些裂痕内散发出来。

心有余悸的余承南赶紧打开屋内的所有门窗进行通风换气,他的心中无比后怕——若是叼着烟回家,后果不堪设想。

煤气灶是新安装的,经过调试工人的精心检查,绝不会留下那么大的安全隐患。余承南瞬间理清了所有的思绪,一切疑虑的答案都指向了行为反常的连城。余承南甚至大胆的推测,许立铭作为“目击证人”,也许已经不在人间了。

来不及多想,余承南迅速联系了南方局领导,将“蜘蛛”的反常举动和思想变化一并汇报了上去。南方局深深地怀疑连城极有可能是敌营潜入进来的谍报人员,为了肃清浮在面上的敌人,南方局令余承南进行了一场针对“蜘蛛”的甄别,若事实如此,可便宜行事。

余承南在最短的时间内精心制定了“钓蛛计划”,并请了探亲假前往重庆。在这个计划中,他只能站在幕后操控一切,而舞台上的“演员”必须拥有足够智慧的大脑并值得信赖。

余承南想到了自己的下线——贵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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