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森

195：表彰

潘司令的办公室敞着门，雷耀坤见里面没人，便站在门框边等候。他的眼睛不时打量着办公室内的变化：金鱼、绿植、茶艺……雷耀坤无法理解堂堂一名军区司令怎么会有这种文人墨客的雅兴，实属不应该。

左等右等不见人，雷耀坤忍不住问了问站在两侧执勤的卫兵，他们这才告知潘司令在礼堂内。雷耀坤一路打听，终于寻到了礼堂的所在地，但潘司令正在慷慨激昂地发表着言论，他只得静静地站在门边等候。

“前段时间，我依照总裁的指示，从‘军技室’为大家请来了侦听及密电研究专家开展短期强化培训，这两天我看了大家写的心得体会，感到非常欣慰！在‘军技室’的指导下，情报处的电讯监察科已经坐拥了国内第二大的无线电侦听站，而电讯破译科也收获匪浅，悉知了众多密电码的编码规律！国内外的各路电波每天都在空中来回穿梭，军事的、商业的、政府的、私有的……此前我们对敌党的密电侦听和破译毫无重大进展，而现在是我们和敌党至关重要的抗衡阶段，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殚精竭虑，争取早日侦破中共的战略情报密电！”

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李副官捧着一块由红绸缎铺盖的木板，上面放着两枚设计新颖的荣誉奖章。

“总裁向来爱惜人才，这枚荣誉奖章就是从南京千里迢迢送到上海的。总裁特地嘱咐我，要我亲手把它奖给培训期间总成绩排名第一的优秀学员。”

台下发出了一阵阵唏嘘，大家交头接耳地猜测着第一名会是谁。

“安静，安静。”潘司令将手掌横在空中压了压，示意大家停止讨论，“我知道，大家的成绩都不相上下，但竞争就是这么残酷，人们只会记得‘第一名’。”

潘司令双手拎起这枚闪着金光的荣誉奖章，他环顾了台下一圈，随后看向兰枫并大声宣布道：“电讯监察科最佳优秀学员——方一凡！”

兰枫刚进电讯监察科不到两个月，算是个纯正的新人，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过于突出的表现。不仅如此，私下还有不少人嚼她的舌根，说她纯粹是“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才能在最繁忙的部门里整天无所事事也不用受潘司令的批评。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兰枫身上。兰枫初来乍到时便和大家说明了自己仅是在大学期间加入过无线电兴趣社团，学过最基础的报务技能。他们不敢相信这名新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能一举夺得头筹。

“在本次考核中，她在干扰极强的环境里仍能听出敌台的神秘电波，而且做到了每分钟340码的抄报速度，无一码错误，依我看，这个‘优秀学员’的称号，方一凡当之无愧！”

兰枫含羞站起来接受大家的注目礼，迎着潘司令的目光走到台上接受表彰。随后，电讯破译科的另一名职员也一同站上演讲台，他们一左一右地站在潘司令的身旁进行合影留念。

待到结业典礼正式结束，两个科室的职员们闹哄哄地散去了，雷耀坤逆着人流挤进去，向潘司令敬了一个军礼。

“司令，卑职有要事汇报。”

“说。”

雷耀坤斜眼看了看潘司令身旁的李副官：“此事牵扯甚广，卑职需要和司令单独汇报。”

“本事不大，破事挺多。”潘司令毫不掩饰他对雷耀坤的鄙夷不屑，“李副官，你回避一下。”

听了这挖苦的话，雷耀坤的脸色变得蜡黄，嘴唇一上一下地颤动着。

眼见李副官离开了，他往前凑近两步，还没来得及说，潘司令又问：“那桩走私案查了那么久，到现在还没进展，你们侦缉处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下了吧？要是实在没头绪，干脆你把犯人毙了，那批物资替我送到贵翼手里。”

“司令，卑职要和您汇报的就是这事，我们侦缉处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查出了一些眉目。”雷耀坤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抓到的那人名叫张绍武，是中共最高组织的交通员！”

潘司令万万没想到共产党会冒如此大的风险潜入上海采购军需物资，他示意雷耀坤继续说下去。

“按照以往的做法，我们一定会从这名共谍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从而顺藤摸瓜地抓获整条交通线，但卑职总结了前段时间的经验，认为这是最低效且风险最大的做法。我们在明，敌党在暗，一旦诱捕环节走错一步，整条交通线都会瞬间隐藏得无影无踪。”

潘司令对此很是赞同，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侦缉处对外极力隐瞒此人被捕的信息，并在最短的时间内派出了一名优秀的谍报人员，按照这名共谍提供的接头信息成功打入内部，跟着他们的脚步走了一趟秘密交通线！”

潘司令感到很惊喜，他拍了拍雷耀坤的肩膀，赞许道：“雷处长是当之无愧的‘铲共专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啊。”

“司令，接下来我要汇报的这则情报，足以让南京都为之震撼！”雷耀坤脸上带着狂喜的神色，声音都止不住地颤动起来，“我有理由推断中原地区休整静默的敌军会把河南洛阳作为接下来的‘目标’，并且他们在陕西的大山深处还藏有一座秘密兵工厂！”

喜从天降，潘司令顿觉精神大振：“还有这种事？雷处长，你要当头号功臣了啊！”

“司令在上，卑职不敢论‘头功’，只望司令能给我签发一张通行证，以便卑职亲赴陕西，深挖共党交通站，找到敌军的兵工厂所在地。”

雷耀坤昂首挺胸地等着一声批准，潘司令却伸手点了点他军装肩头上的那颗星星：“我说……你身为一个少将处长，成天干这些外勤特务的活做什么？你打发两个手底下的人去办不行吗？”

“为党国呕心沥血，在所不辞！”

潘司令最烦厌别人在他面前拿腔作势，他对着雷耀坤摆了摆手：“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你放心，在邀功领赏的报告上，你会看到你想要的。”

雷耀坤并腿立正：“谢司令！”

“你随我来，我给你写张通行证。”

 

军械司的走道上，几名刚从警备司令部办事归来的军官笑盈盈地恭贺着贵翼：“恭喜啊，贵军门，潘司令代表总裁亲自表彰了嫂子呢！”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贵翼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们所说的事，却摆出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淡淡地回谢了几句。

回到办公室内，林景轩正在替他整理文件，贵翼上前问道：“方小姐最近在做什么呢？早出晚归的，经常见不着人。”

林景轩嬉笑道：“我哪知道‘嫂子’每天在做什么事。”

贵翼屈指敲在他的脑袋上：“你小子欠收拾，我再强调一遍……”

林景轩打断了贵翼的话，替他接上了后半句：“方小姐和你只是逢场作戏，没有感情的。这车轱辘话都说几个月了，哥，我耳朵都要生茧了。”

“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贵翼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这我还真知道，潘司令前段时间从‘军技室’请了专家给情报处下设的两个科举办培训，今天就是结业典礼了。”

“那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林景轩不以为然地：“这算什么大事？况且我们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哪记得起这茬。”

贵翼眉头一皱，立刻命令道：“你马上去买束玫瑰花，替我送到警备司令部去。”

“我？！”林景轩怪叫起来，“哥，应该你亲自去，那样显得你多重视、多在意呀。”

 “送花不是重点，重点是让其他人看到我对她的感情有多好，免得那些嘴碎的人再传出我们‘夫妻’感情不合的谣言来。”

林景轩有些为难地忸怩起来：“我给她送玫瑰花，再让人给误会了……”

“你去不去？”

贵翼直盯着他看，无奈之下，林景轩只能悻悻地应道：“去，我现在就去。”

 

林景轩捧着一束玫瑰花，在女职员居多的电讯监察科内来回穿梭着。她们打量着一身美式军装的林景轩，小声议论着来者面向俊朗，骨子里透着意气风发，胡乱猜测着他的心上人是哪一位。

林景轩走了两圈都没有看到兰枫的身影，他俯身向一名女职员问道：“您好，请问方小姐今天没来上班吗？”

“方一凡？”

“对。”

“她出去吃午饭了。”

林景轩抬手看了看表，才刚过上午10点，他喃喃自语道：“那么早？”

看热闹的女职员们渐渐围拢过来，有位八卦心重的大姐随口问道：“你是她什么人呀？”

“我是她……”

“情人！”

科室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林景轩脑子里宕机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口：“我是她丈夫的下属。”

女职员们长长地“噢”了一声，纷纷含笑道：“我们还以为你真是她的——那什么呢！”

见林景轩一脸青涩，女职员们玩心大发，正想再戏弄他几句，林景轩快言快语地：“方小姐的办公位在哪？这是她丈夫祝贺她顺利结业的鲜花，既然她不在，我就放她桌上吧。”

有热心人指了指一旁的空位：“喏，就是那。”

林景轩放好花束，正要离开时，那名大姐又嚷道：“回去后和你长官说一声，他夫人今天可受到了来自总裁的表彰啊！”

林景轩心中一惊，留下来多聊了几句，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